《红楼梦》第五十回:《芦雪庵争联即景诗,暖香坞雅制春灯迷》
( 1)王熙风:一夜北风紧,
( 2)李 执:开门雪尚飘。入泥怜洁白,
( 3)香 菱:匝地惜琼瑶。有意荣枯草,
( 4)探 春:无心饰萎苕。价高村酿熟,
( 5)李 绮:年稔府粱饶。葭动灰飞管,
( 6)李 纹:阳回斗转杓。寒山已失翠,
( 7)岫 烟:冻浦不闻潮。易挂疏枝柳,
( 8)湘 云:难堆破叶蕉。麝煤融宝鼎,
( 9)宝 琴:绮袖笼金貂。光夺窗前镜,
(10)黛 玉:香粘壁上椒。斜风仍故故,
(11)宝 玉:清梦转聊聊。何处梅花笛?
(12)宝 钗:谁家碧玉箫?鳌愁坤轴陷,
(13)湘 云:龙斗阵云销。野岸回孤棹,
(14)宝 琴:吟鞭指灞桥。赐裘怜抚戍,
(15)湘 云:加絮念征徭。坳垤审夷险,
(16)宝 钗:枝柯怕动摇。皑皑轻趁步,
(17)黛 玉:翦翦舞随腰。煮芋成新赏,
(18)宝 玉:撒盐是旧谣。苇蓑犹泊钓,
(19)宝 琴:林斧不闻樵。伏象千峰凸,
(20)湘 云:盘蛇一径遥。花缘经冷聚,
(21)探 春:色岂畏霜凋。深院惊寒雀,
(22)岫 烟:空山泣老鸮。阶墀随上下,
(23)湘 云:池水任浮漂。照耀临清晓,
(24)黛 玉:缤纷入永宵。诚忘三尺冷,
(25)湘 云:瑞释九重焦。僵卧谁相问,
(26)宝 琴:狂游客喜招。天机断缟带,
(27)湘 云:海市失鲛绡。
(28)黛 玉:寂寞对台榭,
(29)湘 云:清贫怀箪瓢。
(30)宝 琴:烹茶冰渐沸,
(31)湘 云:煮酒叶难烧。
(32)黛 玉:没帚山僧扫,
(33)宝 琴:埋琴稚子挑。
(34)湘 云:石楼闲睡鹤,
(35)黛 玉:锦罽暖亲猫。
(36)宝 琴:月窟翻银浪,
(37)湘 云:霞城隐赤标。
(38)黛 玉:沁梅香可嚼,
(39)宝 钗:淋竹醉堪调。
(40)宝 琴:或湿鸳鸯带,
(41)湘 云:时凝翡翠翘。
(42)黛 玉:无风仍脉脉,
(43)宝 琴:不雨亦潇潇。
(44)李 执:欲志今朝乐,
(45)李 绮:凭诗祝舜尧。
这个“联诗”排列起来看,有点怪怪的……原因是这样的:
联诗的基本规则本该是:每个人说两句,第一句是联接前者第二句的出句,以平声字押韵收尾;然后自己再出一句,以仄声字收尾,复让其后者以平声字收尾接联下句。(“芦雪庵联诗”使用的是平水韵“二萧”作为联诗的对句押韵)
但是,《红楼梦》中参加“芦雪庵即景联诗”的人并没有都按这个规则“联诗”,带有颇多“游戏”的色彩。
开始第一句“一夜北风紧”,是王熙凤出的;李执所接的“开门雪尚飘”,就是对王熙凤“一夜北风紧”的联句,所以收尾是句号。紧接着说了一句“入泥凝洁白”,在意境上与“开门雪尚飘”有关联,但相对于后者联诗的人而言则是“出句”,所以句后是逗号。
至27联时,史湘云刚刚吟了一句“海市失鲛绡”,以对接宝琴的第二句“天机断缟带”,林黛玉不等史湘云说出下一句,就抢过来说了一句“寂寞对台榭”的出句。此后,就全部成了“单对”和“单出”,每个人只说一句。
史湘云联句中有:“龙斗阵云销”、“瑞释九重焦”、“石楼闲睡鹤”、“时凝翡翠翘”四句;俺的“瑞释九重闲睡鹤,时凝翡翠阵云销”就是从这四句中“提炼”而成,但意境大不一样!兼顾涵盖了配图内容和史湘云的人物个性。
俺有两套《红楼梦》一套是《人民文学出版社》一九七四年版,四本定价共为13.80 元,从地摊花4元钱就拿了下来
还有一套合订本,是《浙江文艺出版社》1999年出版的,标价39.80元 ,同样是从地摊上淘来的。卖方开始狮子大开口,居然要卖80元,
再三讨价还价,还花了60元!
无非是图个查阅方便而已,也没多大收藏价值。如今上网搜索到的《红楼梦》,原则上与俺手上的1999年版内容一致。
就这相距不远的两个现代版本,“芦雪联诗”的“诗句”居然还不全一样:
第4联探春对句”无心饰苇苕“,在74年版《红楼梦》中是”无心饰萎苗“。”萎苗“与“苇苕”的内涵显然不同。
第17联黛玉接宝钗的是“剪剪舞随腰,煮芋成新赏”,在74年版《红楼梦中》则是“剪剪舞随腰,苦茗成新赏”。
第18联宝玉接黛玉的是”撒盐是旧谣。苇蓑犹泊钓“,在74年版《红楼梦》中居然是”孤松订久要。泥鸿从印迹“。
第20联湘云的联句是”盘蛇一径遥,花缘经冷聚“,在74年版《红楼梦》的出句则是“花缘径冷结”,有一字之差。
第28联黛玉抢出的上句为“寂寞对台榭“,在74年版《红楼梦》中却是”寂寞封台榭“,又有一字之差。
74年版《红楼梦》中对若干联诗的字词还附有解注,且对历代不同版本和采自何版本亦略有所述,但是,遗憾的是,偏偏对宝玉所对”孤松订久要。泥鸿从印迹“却没有注释!”泥鸿从印迹“写雪景好理解,何况宝玉在该章回中还曾被众丫头派出去采摘梅花,见景生情也是可能的。可”孤松订久要“是啥意思,让人有点费解
宝玉是联接黛玉的出句。如果黛玉说的是”翦翦舞随腰。煮芋成新赏”,那么,宝玉对“撒盐是旧谣。苇蓑犹泊钓”,还说得通,“煮芋”时“撒盐”虽不多见,剥皮去毛的“芋苗”是白色的,“撒盐”也是白色的,都能与“雪”扯上一点“共性”关联。如果黛玉对的是”剪剪舞随腰,苦茗成新赏“的话,则宝玉联对”撒盐是旧谣“就显得没有联系,可是联对”孤松订久要“也看不出有什么”联系“
。再则,”要“字是仄声字,不合韵律要求。”要“也不象是”腰“字之误,原因是黛玉在此前已经用了”剪剪舞随腰“,宝玉联诗,没有再以”腰“字来押韵的道理!但是,宝玉的个性是不拘形式,拒绝陈府,想怎么对就怎么对
,曹雪芹“故意”让宝玉对得“不伦不类”,也不无可能。
顺便说一下:第18联黛玉抢出的现代版”寂寞对台榭“,显然没有74年版本中的”寂寞封台榭“妥贴。”联系到其它诸联中诸如“寒山已失翠“、”冻浦不闻潮、“鳌愁坤轴陷”、“赐裘怜抚戍”等等对“雪”的描述,用“封台榭”不但更切合实际,而且与开头的“寂寂”也有照应!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是平仄要求。古人做诗对平仄格律要求极为严格。既然前提是“即景联诗”,那么按五个字一句联出的诗就是一首五绝。任何一句至少不能犯“孤平”。黛玉抢出的一句如果是“寂寞对台榭”,那就是“仄仄仄平仄”,只有一个“台”字是平声字。而“寂寞封台榭”则是“仄仄平平仄”,是符合格律要求的。所谓“芦雪庵争联即景诗”表面上看是《红楼梦》中的美女们“争联”,实质上全是曹雪芹一个人的“杰作”,以曹雪芹的学问,不太可能犯如此低级的失误!
对有关读者指出本文错漏之处予以纠正,并致谢意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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